“信托教父”高天国的传奇江湖:“现金奶牛”安信信托沦落到无人愿意接盘

2022-04-11 08:02:33

4月5日晚间,安信信托(ST安信,600816.SH)公告披露,实控人高天国因病已于4月4日逝世,一代信托传奇落幕。

在高天国大起大落的商业江湖里,从来少不了“投机”。

九十年代下海“炒地”,相助的"贵人"全部锒铛入狱;后又脱身房地产泡沫,入股百货行业风头最盛的郑州亚细亚商场,直接促其内部股争被迫关停;成立仟村百货败走昆明后,又以“金蝉脱壳”玩转不良,安然渡过借贷危机,最终入场信托业,借时代东风获百亿市值红利,旗下安信信托净利润一度飙升至行业第一,本人更是被冠以“信托教父”的名号。

后来频繁踩雷、跌落神坛,因违法行为而被刑拘。

四年之间,其控股的安信信托急转直下,巨亏一百三十余亿,曾经的“现金奶牛”沦落到无人愿意接盘的境地。

曾经的“信托教父”如何发家?在一次次的借贷危机中又如何“金蝉脱壳”?一生投机从未失手的他又是如何留下如今这“一地烂账”的?本期《风暴眼》为您解读,“信托教父”高天国的传奇江湖。

从“盈利最强”到“违约风暴”,高天国与他的安信信托

2020年5月,时年70岁的高天国因涉嫌违法发放贷款罪,被上海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后因病被取保候审。同日,安信信托原总裁杨晓波也被一并带走调查。

当时,安信信托管理的近2000亿资产规模里,已经有800余亿的产品因无力兑付而逾期。与三年前风光无良的“现金奶牛”相比,当时的安信信托俨然已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窟窿,洞底还堆满了烂账。

而这一切,与掌控安信信托的高天国有着密切关系。

1987年, 鞍山信托作为中国第一批股份制非银行业金融机构成立,并在1994年1月登陆上交所,至今仍是上交所唯一一家上市信托公司。

在江湖混迹多年的高天国,早就发觉了资产管理公司对他商业投机的“便利”,开始盯上运作不良的国资信托公司们。

鞍山信托,就是他的第一目标。

到了2001年,由于资不抵债, 鞍山信托不得不寻求重组方。次年,高天国以1.72亿元从鞍山市财政局受让了鞍山信托24.6%的股份,成为鞍山信托第一大股东。

2004年,经银监会批准,鞍山信托迁往上海,并更名为安信信托。此后上海国之杰通过多次增持安信信托以及资产置换,使得高天国最终成为安信信托的实控人,将这家国资企业彻底收入囊中。最高时,国之杰对安信信托的持股比例达到空前的56.99%。

据天眼查信息显示,国之杰目前仍持股安信信托52.44%。

入住安信信托后,高天国利用其了自己的“老本行”,将地产行业与金融行业相结合,在地产行业野蛮生长的那几年里,同时手握房地产资金端与需求端的高天国成了业界的“信托王”。

2012年至2017年,安信信托归属母公司股东的净利润分别为1.1亿元、2.8亿元、10.24亿元、17.22亿元、30.34亿元和36.68亿元,迎来黄金时代。安信信托也因此被称为是“最会赚钱的信托公司”、“现金奶牛”。

2017年末,安信信托达到“鼎盛时期”,旗下存续信托项目276个,受托管理信托资产规模2325.51亿元。信托资金主要投向基础产业、房地产、实业等领域,但其中房地产信托业务占比是行业平均近2.5倍,埋下了此后业绩暴雷的隐忧。

2018年,安信信托迎来了自己的“安史之乱”,此后急转直下。

先是耗资13.61元,买下印纪传媒1.07亿股股份,但同年印纪传媒却因业绩暴雷突遭停牌调查,最后退市。

后又有安信信托持有以中弘股价的股票作为还款担保凭证的5.5亿债权,到期日为2018年12月31日,结果由于中弘集团经营恶化,于债券到期前三天退市……

这两笔坏账直接导致安信信托当年净利润亏损18亿,股价也随之大跌。

同时,由于高天国大量挪用或自融安信信托资金,和个人的各种投资交杂在一起,使得集团集合信托业务混乱不堪,在安信信托近1500亿的主动管理类信托产品中,近千亿涉及国之杰的自融。

而高天国多有布局的光伏、地产行业,大多是与他自己存在“关系”的企业,比如成立于2012年的上海逸合,实控人即为高天国,安信信托发行的与上海逸合相关的项目数约50个,涉及资金约700亿元,包括大量三四线城市的中小开放商项目。这些项目动辄融资时估值过高,且项目周期长,汇款困难,有的甚至楼盘烂尾多年。

项目的混杂,令安信信托内部腐败不断,风控管理能力极度欠缺,“一年四个风控总监”,是安信信托连踩俩雷的根本原因。

除此之外,安信信托持有的美锦能源、宏达股份、海通证券等十余只股票全部处于亏损状态,这个踩雷能力就是散户韭菜看了也要叹服。

屋漏偏逢连夜雨,根据《风暴眼》对信托内部人士的采访,由于此后“资管新规”落地等经济、政策因素“风雨潮三碰头”,引发实体经济绩效改善速度趋缓,偿债能力分化,融资成本抬高。安信信托的地产信托业务大幅萎缩,大量产品出现逾期。

同时为追求业绩增长,部分管理人员甚至过度利用杠杆、期限错配等模式开展业务,导致融资不规范、授信集中度过高、期限错配等风险隐患最终叠加暴露,造成兑付压力。

2019年,安信信托录得亏损高达39.9亿元。

2020年,由于突发疫情的影响,进一步加剧了信托产品到期无法兑付的现象。安信信托录得亏损高达67.38亿,公司总负债高达126亿元。并由于连续两年净利润为负被*ST处理,2021年5月18日,其股票简称变更为ST安信。

同时,安信信托违规不断,凤凰网《风暴眼》发现,2016年至2019年,安信信托共违规挪用126.56亿元信托财产,包括承诺刚性兑付、挪用信托财产、未充分揭示风险,以及违规开展非标等具有影子银行特征的业务以及未真实、准确、完整披露信息等。

2020年4月3日,上海银保监局披露,经调查认定安信信托在信托业务中存在多项违规行为。上海银保监局要求安信信托责令改正,并处罚款共计1400万元,为信托行业有史以来最大的罚单。

2020年6月,时年70岁的高天国因涉嫌违法发放贷款罪,被上海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后因病被取保候审。

据2022年1月安信信托的业绩预亏公告显示,2021年度,公司业绩预亏11亿元,扣非预计净亏损8亿元。

2021年7月,安信信托曾放出消息向上海砥安投资实施非公开发行,募资90亿元并用于充实该公司资本金。同时,安信信托还与中行上海分行、中国信托业保障基金、信保基金公司等签署《债务和解协议》,债务和解总额近90亿元。

至今定增方案公布时间已8个多月,但仍未获批复。

3月9日晚间,安信信托发布重大资产出售实施进展情况公告,其与中国银行上海分行高达32.78亿债务的和解方案未实施完毕。

3月18日上海金融法院发布消息,称上海国之杰持有的安信信托14.55亿股股份第二次进入司法处置程序,但最终因无人竞价而处置失败,将视情启动第三次处置,处置日期另行通知。

曾经的“现金奶牛”已成了无人愿意接手的腐肉。

致成这一地烂账的,与高天国的行事风格不无关系。

两位“贵人”锒铛入狱,信托教父靠“关系”发家

1951年,高天国出生于四川阆中,参过军、盖过楼,在体制内的工作还是“铁饭碗”的年代,高天国已经在中建第七工程局做到了副局长的位置。

但对于一个“枭雄”来说,传统体制里的各项保障显然不如商业场上的高风险高回报更符合他心意。

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之后,国务院修改和废止了400多份约束经商的文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代到来,大批官员和知识分子投身私营工商界,高天国自然也在此列。

当年6月,海南世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与海南大昌实业开发有限公司先后注册成立,法定代表人均为高峰(高天国原名)。

再加上此前高天国在香港注册的香港创安集团,他“下海”涉足的方向非常明晰,因为当年在海南这个地方,下海商人的业务基本就是一个——炒地皮。

本就在房地产行业耕耘多年的高天国,有着常人下海不可企及的背景优势。

1992年10月,在河北省原省长程维高的第一任秘书吴庆五的运作下,高天国拿到了中国东方租赁有限公司河北省办事处的1000万借款,并在此后只流通在高天国和吴庆五之间,到1994年该办事处被撤销后也未归还。

同年12月,贵州省政协常委、贵州信托董事长闫健宏通过贵州信托给高天国贷款2000万元,并在此后向高天国借出多笔资金。作为回报,高天国则以“担保费”、“包干利润”等名义又将多笔资金返还给闫健宏或其指定的下属。

此后,吴庆五因严重贪污受贿被判处死缓,闫健宏因贪污受贿被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执行死刑。而这些非法流入高天国口袋的资金,也在海南房地产的一片泡沫中化作一众烂尾楼,再难寻迹。

此外,高天国还曾动用各种关系向东租冀办、贵州信托等机构套取资金,在海南各大银行大量借款,产生无数金融违约纠纷,部分贷款被其以延期和贷新还旧的方式拖延到了2001年,直至银行起诉。

而借“关系”获资、“欠贷不还”的行事作风,在高天国的商业运作中依旧会高频出现。

金蝉脱壳套利“不良资产”,左手倒右手由实业入金融

“中原之行哪里去?郑州亚细亚!”

这句曾在中央电视台反复播报的广告语,在九十年代的洗脑程度不亚于它的后辈脑白金、步步高之流。

在那个还没有完全脱离布票、粮票、油票和模式化营业员的时代,郑州亚细亚以令人如沐春风的售货员与超前的体验式经济,迅速打破了传统的百货零售业格局。

开业后7个月,亚细亚销售额就达到9000万元,2年跨入全国50家大型百货商场行列,6年营业额翻5番,常令郑州万人空巷,货架动辄被顾客抢购一空的亚细亚,迅速成为全国上下最为知名的商场之一。

就在此时,逃离了海南房地产泡沫的高天国来到了河南,成立了海南大昌实业发展公司,同时,从未涉足百货领域的他通过旗下的大昌实业强势入股亚细亚。

而当时蒸蒸日上的亚细亚,最大股东河南租赁不但允许了高天国买下了18%的股份,还向其借出了1859万的无担保贷款——这笔糊涂账后续直接影响到了亚细亚的经营,1998年,因为经营不善及购股款项问题,郑州亚细亚多为股东发生争执,郑亚集团被迫于1998年关停。

借给高天国的1859万贷款,也随之消失去了“天国”。

直至2006年,河南租赁在处理与高天国的债务纠纷上,这场“内幕交易”才真相大白,当年借贷给高天国的河南租赁前副总经理、郑亚集团前董事长张春景,后来担任了上海国之杰与安信信托董事长——而后两者均为高天国实控企业。

张春景在其主持转让河南租赁手中股份两个月后,就离开了郑亚集团,同期河南租赁开始向高天国及其旗下的海南大昌追讨欠款,后来代表国之杰与河南租赁对簿公堂的,正是张春景……家贼难防了属于是。

在把亚细亚搞得鸡犬不宁的同时,高天国还顺势成立了自己的连锁百货公司——仟村百货。

借当年势头正盛的“亚细亚”之名,仟村百货迅速开向了北京、上海等地。河南省内延用亚细亚的品牌,省外则统一使用“仟村百货”品牌,其中昆明的仟村百货,曾创下开业当天日销220万的业绩记录。

只是好景不长,郑亚的关停不但连累了借着其名头的仟村百货,与郑亚高度雷同的商业模式也让仟村百货同样陷入了经营不善的问题,同年,仟村百货因无法偿还多家银行和云南国际信托有限公司等共计逾3.04亿元的欠款,高天国被迫抵押掉美亚大夏全部的房产,并将欠款作为不良贷款被司法拍卖。

也就是在处理手下的这些不良资产时,高天国悟了。

1999年,高天国前往上海注册成立了国之杰,又借上海国之杰成立了上海假日百货有限公司。乍一眼以为高天国是要重整旗鼓再战百货了,其实不然。

2005年4月,高天国委托建行昆明城北支行,将旗下的安富地产所持有的上海假日百货总面积约1.55万平方米的房产进行拍卖,用以偿还其欠下的2.68亿本息欠款。

接着一位神秘买家出手,以1.17亿元价格拍下该房产。

几个月后,被拍卖房产中的一半楼层被上海国之杰以1.08亿元的价格置入上市公司安信信托,由此,2.68亿元的欠款先成“坏账”,后被低价拍下置入安信信托,这么一趟下来,债务被“还清”,而房产依旧还在高天国手中。

同样的,此前昆明仟村百货被银行用以抵押的美亚大厦,本身远不值3.04亿元的欠款数额,为弥补损失银行就不得不将房产交给资产管理公司处理。

接着高天国控制的上海国之杰,花费约7610万元,陆续从各种债权转让机构和拍卖机构买断3亿债权的大部分,并拿回抵押掉的美亚大厦房产的主体。一前一后为自己“免除”了近两亿的欠款,还保下了自己被拍卖的资产。

由此,高天国正式开启"欠贷不还-银行处理坏账-低价购买资产包"的套路,一次次摆脱借贷危机,金蝉脱壳。

直到入场安信信托,他又把国之杰变成了他最重要的投融资平台,控制国之杰直接干预安信信托经营管理,致使安信信托内控形同虚设。

而与四川信托等企业互发产品套钱(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发行投向不明确的纯资金池集合信托计划,并挪用计划资金等行为,无非就是高天国一向“投机”的延续。

到如今安信信托陷入巨大流动性危机,高天国难辞其咎。

只是如今斯人已去,曾叱咤一时的“信托王”倒在了自己的“帝国”崩溃前夕,再也不用理会身前身后事。

在繁华泡沫破碎后,人们也才发觉他一生的起落,似乎不过是乘时而行。

无论是早期的炒地起家,还是后来的“金蝉脱壳”套利不良,早就成了时代的遗迹。旧江湖里可能尽是投机者们足以驭帆的偏风,但无奈新的商海里,早已没有泛得起他们的大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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